有天和家人视频，兴高采烈讲起买到非常满意和喜爱的二手衣物，对方神色一转，欲言又止一番最后还是问我：你为什么要买别人穿过的衣服？想起来不膈应吗？我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又不好说什么，只把话题转开了。之后我也问了问自己，为什么要买二手衣物？为了梳理思路干脆分条列出写了下来。如果将来再有人问我，希望以下理由可以说服对方吧。
- 价格
对于很多人来说，消费二手衣的一大原因是价格，我也不例外。
美国的许多实体二手店，捐赠物是主要货源，因此二手衣物的价格极低，通常三五美元就能买到一件夏衣，二十美元买一件全羊毛大衣也很稀松平常。也因为如此，线下二手店淘货、线上转卖的店铺，比较容易控制成本，价格对比新品也极具竞争优势。读《二手世界》的时候了解到，连纺织物回收公司都会对衣物进行初筛，将仍有售卖价值的衣物转卖给二手衣商家，以此提高利润。这类二手衣物虽有压倒性的价格优势，却有品相一般、缺乏规范的清洁流程等缺点。
私人出售二手物品时，目的往往不在盈利而在断舍离，除去品牌溢价之后的价格往往十分经济友好。在美国私人卖家常用的二手网站Poshmark和Mercari上，常常可以以二三十美元的价格买到标签价格两三百美元的二手单品，其中一些甚至还正在品牌官网上以不菲价格出售。通常来说，这一类二手衣物的品相远好于廉价二手店，当然，这个优点会反映在价格上。
对于很多慈善二手店的消费群体，五美元和十五美元往往有着质的差异。快时尚和廉价超市生产线衣物的崛起在挑战二手衣的价格优势。在《二手世界》一书中，一位Goodwill的员工曾提到，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变成了一街之隔的沃尔玛——Goodwill卖一美元一件的二手衬衫，沃尔玛可以以同样的价格出售全新品。对于以低价为首要考量的二手衣消费者，如果二手衣相比于新衣失去了价格优势，也就失去了核心竞争力。对于我，价格虽然是一大因素，却不是首要因素，所以在价格相当的时候，我仍然会倾向于二手。
- 环保
随着全球对气候变化的关注，越来越多人开始追求环保低碳的生活方式，也开始反思快时尚对环境造成的破坏。普通消费者可以为环保做的，无非是减少塑料使用、减少食品浪费、减少不必要消费等有限的几样。然而，身处在社交网络无孔不入、消费主义盛行的当下，“减少不必要的消费”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又则，一个人，在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的宿命里，在疫情、战争、政治抑郁、生老病死、工作压力等等的围剿之下，如果连“零售疗法”带来的一点点快乐都被剥夺，也未免太苦了。而对于既关心环保、又有消费需求的人来说，二手提供了一个缓冲地带——它至少比购买新物件要环保得多。对于我来说，这是一剂必不可少的心理舒缓剂。我相信和我有同样心理的消费者不在少数，许多二手网站都会列出购买某件二手产品节省多少资源的详细数据作为卖点之一。
- 质量
说起来可能有些荒谬，我们在大商场买的当季新品，或许洗不了三回就脱线起球，而妈妈辈们二三十年前攒了一个月工资买的棉布裙还光洁如新地挂在衣柜的一角。二手店里和我同岁的李维斯牛仔裤看起来仍然有型有款，而我去年才买的一条同版型的全新品已经褪色、磨损地面目全非。就像上一代人喜欢感慨“一代不如一代”，我们也会开始感慨还是老东西质量扎实。
快时尚和价格竞争带来了严重的质量危机，许多品牌不得不控制成本降低质量加入价格大战，而还在坚持底线讲究用料的品牌，则不得不因为人力物料成本的上升提高价格。就像《Overdressed》一书里写的，消费者的选择越来越少，彷佛只能在价格极高的“高端”和以价格为卖点的快时尚之中二选一。大多数中等收入消费者境地尴尬：预算以内的衣物的质量不合心意，质量合意的衣物远超预算。在规模化生产以前，服装曾经在人们的生活中占据的地位和现在大不一样——一件经典耐穿的衣物是一种投资，这句话现在听来彷佛是消费主义的托词，但在物质和生产技术还没有发展起来之前，它是十分贴合实际的。可以算得上一笔投资的这类衣物，现在仍有一些以二手或者N手的形式流通在市面上，不但有价格优势，更有质量保证。因此有一些人，在花同样的钱时，宁愿选择质量扎实的二手，也不买一洗就坏的新品。
当然，随着慈善二手店被低劣快时尚二手货充斥、平价新衣物质量一降再降，人们越来越多地开始接受和欣赏质量扎实的旧物，这类衣物的价格也难免水涨船高。幸而经过消费主义几个世纪的洗礼，旧衣物浩如烟海，对比同质量全新品，大部分二手衣仍然是经济之选。尤其是七八十年代的成衣，很容易淘到在用料、做工、品相各方面都不错的旧衣，质量优势十分明显。
- 审美
这几年复古风格大行其道，许多品牌开始复刻经典款，还出现了很多专门复刻电影同款的淘宝店。一部背景设定在50年代的影视作品，服饰设计当然是为了还原当时的风尚为主，50年代的纽约不是潘多拉星球，它真实地存在过，它存在时人们所穿的那些衣服，也还没有全部从这个地球上消失，其他年代同理。除了稀缺精致到需要进博物馆的衣物，不管哪个年代的时装旧物，在物质过剩的发达国家都能买到，只是有难易之分。对于不介意二手的复古发烧友来说，全新复刻版本固然也可，能买到原汁原味岂不更妙？只是，50年代的纽约存在过却不会重来，品相完好尺码合适的二手衣数量有限。当审美成为购买二手的首要因素时，在价格方面大概不会讨到太多便宜。
此外，还有一群时尚爱好者，是某品牌或者某位设计师的忠实粉丝，一旦设计师离开品牌或离世，那么这一品牌+设计师的组合就成为绝唱，其合作期间的作品也会随之绝版。在这种情况下，除了购买二手也没有其他选择。这一类的二手衣物，不但不比全新的便宜，甚至成了买后可以升值的“投资”。在我的理解中，这一小部分完全由审美因素驱动购买的二手才算得上是所谓的“vintage”。
许多买二手的人，出发点并不是以上的某一个原因，而是几个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只不过各个因素的比重和组合略有差异。这几个因素在购买原因中所占的比例，也决定了消费者在市场上的位置：以审美为首要因素的，许多是不吝一掷千金的中古玩家；以价格为首要因素的，则是每日在thrift store最常见的群体，也是不发达国家二手衣物消费者的主要构成；完全以环保为动力的二手消费者，则立志打造全二手衣橱，非必要绝不购买全新商品；而更多的，则是像我一样处于中间地带的消费者，在满足了精神和道德的需求之后，在符合审美的前提之下，如果价格更低一些，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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